我总以为作文是件难事。小学时每次提笔就手心冒汗,把"春天"写成"三日月",把"河流"写成"河流流",被老师用红笔圈满,作业本上布满刺眼的红叉。直到初二那年,语文老师把我的周记本带进教室,当着全班念出我描写雨后蜗牛的那段话:"它背着银亮的黏液,像枚会爬行的勋章",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。那一刻我忽然发现,原来文字真的能长出翅膀。
那天放学后,我攥着被老师批注"生动"的周记本追到办公室。夕阳透过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流淌,老师正用钢笔在稿纸上沙沙写东西,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,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:"要不要试试观察日记?"她递给我一个放大镜,"从窗台上那盆绿萝开始,记录它每天长出的新叶。"
那盆绿萝成了我的秘密花园。清晨用放大镜看叶脉里凝结的露珠,午休时数新芽蜷曲的弧度,晚自习前记录叶片在月光下的影子。连续三十七天,我的观察笔记里画满了叶脉走向和光影变化。当老师把我的《绿萝生长日记》贴在班级公告栏时,我看见有同学在底下偷瞄那些密密麻麻的速写。
真正让我开窍的是那次春游。在郊外的油菜花田里,我第一次尝试用五感写作。风掠过发梢的痒,蜜蜂翅膀的震颤,泥土混合着花蜜的甜,花瓣落在手背的凉——这些细碎的触感像散落的珍珠,被老师教的方法串成项链。我的游记里出现了"蜜蜂在金黄的琴键上弹奏"这样的句子,回来后被选进校刊。
写作文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苦修。我开始留意地铁里打盹的乘客,观察梧桐树在四季里的变身,甚至偷听同桌和同桌吵架时的原声带。有次写食堂阿姨打菜的场景,我故意在饭卡余额不足时排最后一个队,记录下她多舀一勺红烧肉的温柔。这篇作文得了年级二等奖,颁奖时我看见评委老师在本子上写下的评语:"生活是永不枯竭的素材库。"
现在我的书架上摆着三十七本观察笔记,从绿萝到流浪猫,从晚霞到晚自习的灯光。上周写《第一次坐高铁》,我特意把安全须知变成对话体,把检票口的人流写成"候鸟迁徙",这篇作文被语文老师当范文朗读时,后排男生突然举手:"老师,我能不能也试试用放大镜观察?"
放学路上,我经过那盆绿萝时,发现它又多了一片新叶。叶脉间凝结的露珠折射着夕阳,像无数个小小的星星在摇晃。原来作文不是要写得多完美,而是要像绿萝那样,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长成独特的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