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晨风裹着槐花香拂过我的窗台，我蹲在自行车旁擦拭着车铃，金属表面映出我忐忑的倒影。妈妈把车把调低两寸，后座绑着的安全带像条温柔的缎带，可我的手指始终揪着车座边缘，仿佛这样就能攥住安全感。

"还记得你学走路时摔的三十多次吗？"爸爸扶住车架的姿势和当年在幼儿园门口如出一辙，只是这次他不再用双臂环住我，而是把车头轻轻转向斜后方。我盯着前轮在柏油路上划出的细长影子，突然发现车筐里妈妈准备的香蕉包装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，像在嘲笑我的胆怯。

真正让我害怕的却是身体记忆。上周在小区花坛边，我的车轮刚转出半圈就撞上石墩，膝盖蹭破的伤口至今还留着粉色结痂。此刻后视镜里，爸爸的灰衬衫被风吹得鼓起，像只笨拙的企鹅，这画面让我想起上周三的体育课，全班只有我摔破了运动裤。

"先试着踩踏板。"妈妈的声音像春天的溪流，她蹲在车后示范时，马尾辫扫过我的左肩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右脚刚跨上车座就听见前轮打滑的刺耳声响。膝盖再次传来火辣辣的刺痛，这次是车把歪斜时擦破的皮肤，但这次我看见爸爸的右手悄悄松开了扶把——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会摔倒。

第七次尝试时，晨光已经爬上梧桐树梢。我忽然发现车篮里的香蕉已经压扁，包装纸上的卡通图案沾着可疑的黄色痕迹。就在这时，后背传来熟悉的温度，爸爸的手掌稳稳托住我的腰际，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去年冬天他教我滑冰时，也是这样用体温融化我脚上的冰霜。

"看前面！"妈妈突然喊道。我猛地抬头，前方的香樟树在视线里变成模糊的绿团，但车把上的红色小挂坠却异常清晰。那是我上周在跳蚤市场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，上面系着妈妈手编的中国结。车轮开始不受控制地画起圈圈，我听见爸爸的惊呼和妈妈急促的呼吸声在身后交织，但身体却自动调整着平衡，就像上周在舞蹈课上学会的转圈步。

当车铃终于发出清脆的声响时，朝阳正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我单脚撑地整理着歪掉的护膝，发现车篮里不知何时多了瓶冰镇橘子汽水，瓶身凝结的水珠正顺着妈妈手背滑落。爸爸的衬衫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，像幅未干的水墨画。

回家路上经过社区公告栏，贴着游泳馆暑期班的海报。我突然想起上周在游泳课上呛水的狼狈模样，此刻却觉得那些挣扎都成了遥远的回忆。梧桐叶沙沙作响，我忽然明白，原来害怕就像这春天的风，来得猝不及防，去得悄无声息，但只要愿意再试一次，它就会变成推动我们前进的气流。

暮色中的小区花园亮起路灯时，我正坐在葡萄架下写日记。车钥匙在掌心转着圈，金属光泽映着晚霞，像封存着整个夏天的糖纸。妈妈端来切好的西瓜，刀刃与瓷盘相碰的脆响惊飞了觅食的麻雀。我咬下第一口时，忽然尝到阳光晒过的瓜瓤特有的清甜，就像此刻终于松开的手心，能稳稳握住生活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