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涧的溪流与嶙峋山石相遇时,会奏响叮咚的乐章;候鸟与深秋的森林相遇时,会衔来第一片红叶。人生旅途中的每一次相逢,都像被时光谱写的旋律,在记忆的琴弦上轻轻震颤。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,那些朝夕相处的知己,都在某个转角处为彼此的生命填上独特的音符。
童年的相逢总带着青涩的芬芳。记得七岁那年的夏夜,我在老槐树下遇见了阿婆。她挎着竹篮坐在石阶上,篮子里装着刚摘的桑葚和麦芽糖。我踮着脚尖数她鬓角的白发,她却笑着把糖块塞进我手心:"小囡别怕,这糖甜着呢。"后来每次经过村口,总能看见她坐在那棵树下,用皱纹密布的手指给孩子们编草蜻蜓。那些沾着露水的草茎在她掌心翻飞,像极了《诗经》里"采采芣苢"的古老歌谣。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姓名,却把夏夜的蝉鸣都酿成了甜酒。
校园里的相逢藏着青涩的悸动。初二那年转学来的林小雨,总在早读课偷偷把薄荷糖分给后排的同学。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随着翻书声轻轻摇晃,像春天里最早绽放的樱花。某个雨天的物理实验课,她突然把伞塞给我:"你头发湿了。"雨水顺着伞骨滑落,在她发梢凝成晶莹的珠链。后来我们坐在操场看台上看星星,她说:"相遇就像电荷相撞,连空气都会发光。"我们分享过同一支铅笔,也交换过各自写错的数学公式,那些被橡皮擦修改过的草稿纸,至今还夹在毕业纪念册里。
社会的相逢沉淀着温厚的力量。去年冬天在地铁口遇见的卖烤红薯的老人,让我想起外婆灶台上的煤球炉。他佝偻着背给每个乘客递上纸袋,冻裂的手指在零下十度的寒风中微微颤抖。我蹲下来帮他拂去围裙上的雪粒,他颤巍巍地从布袋里掏出个橘子塞给我:"闺女,暖和暖和。"橘子在掌心渐渐融化,甜味顺着喉咙滑进胃里。那天我们聊起他的老 дом,聊起年轻时在铁路工地扛水泥的往事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摩挲着橘子皮,像在触摸时光的年轮。
最动人的相逢往往发生在命运的褶皱里。去年照顾住院的邻居张老师时,我才知道他年轻时是文工团的歌手。他教我用颤音唱《茉莉花》,说:"声音是灵魂的密码。"化疗期间他总让我给他读《飞鸟集》,说泰戈尔的诗句能让他看见窗外的云。最后一次陪他散步时,他指着住院部楼顶的鸽子说:"你看它们扑棱着翅膀,多像在给云朵写信。"那天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株即将凋零却依然挺立的木棉。临终前他握着我的手轻声说:"相逢是首未完成的诗,要记得替我续写。"
暮色中的城市亮起霓虹,地铁站台依然有陌生人交换温度。那些擦肩而过的目光,那些不期而遇的微笑,都在时光的织机上编织成锦。就像山涧与山石的相逢会滋养出新的溪流,候鸟与森林的相逢会孕育来年的春天。当我们学会在相遇的瞬间珍藏星光,在分离的路口留下余温,生命的乐章自会延展成永恒的交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