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我攥着书包带站在公交站台下,看着灰蒙蒙的天际线被乌云吞噬,水珠顺着梧桐叶的叶脉滚落,在积水中溅起细碎的银光。这是初二开学后的第三次月考失利,数学卷上刺眼的"58"分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眼睛,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
"喂,你发什么呆?"身后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。我转身看见林晓站在两米开外,浅蓝色校服裙摆被雨水浸成深色,马尾辫梢还挂着水珠。她手里攥着把折叠伞,伞骨上还沾着几片梧桐叶。我们之前是初中部的同班同学,但开学分班后她转到了重点班,这次月考她数学拿了年级第三。
"要一起走吗?"她晃了晃伞柄,雨水顺着伞面蜿蜒成细流。我犹豫着接过伞,伞面立刻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。走到第三个路口时,她突然停下脚步,伞柄在我掌心轻轻一转,整把伞转向她那边。雨帘中,她单脚跳着躲开一个突然冲出的外卖电动车,书包带被甩到空中,我下意识伸手去接,却听见她清脆的惊呼:"小心!"
等反应过来时,我的校服后背已经湿透,膝盖火辣辣地疼。林晓蹲在我面前,指尖沾着泥水给我检查伤口,发梢的水珠滴在伤口上,像在伤口上撒了把盐。"别怕,我带你去医务室。"她声音里带着点慌乱,却坚持用校服袖子给我擦伤口,自己胳膊上的水渍晕染成深色的云朵。
医务室在实验楼拐角处,林晓背着我跑过走廊时,我闻到她校服上淡淡的茉莉花香。值班老师处理完伤口后,她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包创可贴,用湿巾仔细擦干我的手才贴上。"这是上次物理竞赛用的急救包。"她低头时耳尖泛红,"其实我数学也学得不好,只是..."她没说完的话被窗外惊雷打断,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闷响。
那天之后,我常在放学后去重点班教室找她。她总把数学笔记推到我面前,用红笔圈出我常错的题型。午休时我们挤在走廊窗台边吃小卖部买的饭团,她教我用错题本整理思路,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梧桐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。有次我解出她出的一道几何题,她眼睛亮得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,突然从书包里掏出盒棒棒糖:"这是今天早读课偷偷攒的,奖励给聪明蛋。"
期中考试前夜,我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蹲在操场看台。手机突然震动,林晓发来消息:"我在天台,带你去吃关东煮。"天台铁门吱呀作响时,她正踮着脚往保温桶里捞萝卜,发梢沾着草屑,校服领口沾着墨水渍。"这是我爸送我的物理竞赛奖状。"她晃了晃怀里皱巴巴的证书,"他说失败不是终点,是新的起点。"
那天我们分吃着一碗关东煮,看星星从云层后钻出来。她突然说:"其实我以前很怕黑。"我抬头看她,她正用筷子尖戳着萝卜块,"小时候住老房子,总听见窗台上有脚步声。后来发现是风吹动瓦片的声音,但心里还是怕。"她把最后块豆腐夹进我碗里,"现在不怕了,因为有朋友在。"
期末考数学卷发下来时,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。最后一道大题像座高耸的雪山,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算式像盘踞的藤蔓。交卷铃声响起时,林晓突然坐在我身边,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坐标系。"你看,先画个辅助线。"她的手指沾着铅笔灰,"就像上次你教我解几何题一样。"我顺着她画的辅助线往下写,笔尖突然流畅起来。
放榜那天,我在公告栏前找到她名字时,她正用指甲刮着"年级第一"的墨迹。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光斑,她转身冲我笑,眼角有颗小痣在晃。那天我们买了双新运动鞋,鞋带系成蝴蝶结,像我们第一次在雨中牵手时那样。
现在每当我经过那棵梧桐树,总会想起医务室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。林晓说它现在长得比窗台还高,根须垂到我们常坐的窗台边。她最近总在晚自习后给我发消息:"今天又学会一道题,要不要来听我讲?"我回她:"好,这次换我教你解立体几何。"
雨后的操场总是散发着青草香,就像我们初遇那天,伞面上蜿蜒的雨痕在阳光下闪着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