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傍晚的操场笼罩在灰蒙蒙的暮色里,我蹲在篮球场边数着地上的梧桐叶。被踩碎的叶片像无数只颤抖的手,试图抓住最后一线夕阳的光。场边铁丝网外传来零星的欢呼声,那是为隔壁场正在进行的决赛欢呼,而我们的更衣室里,空气仿佛被抽真空般寂静。
三个月前组建校队时,我作为队长在公告栏贴出招募海报。报名表雪片般飞来,二十三个少年在晨光中列队训练。记得第一次摸高投篮,小胖在起跳时膝盖撞到篮板,血珠混着汗珠滚落在木地板上。我们轮流为他冰敷,他坚持要加练二十个罚球,说这样下次就不会被盖帽了。那些日子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在水泥地上叠成连绵起伏的山峦。
决赛前夜,我反复擦拭着父亲留下的旧护腕。那是他省青年篮球赛的冠军纪念品,内圈还留着当年被对手撞破的裂痕。更衣室储物柜里,二十三双球鞋整整齐齐码放,每双鞋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——球场的篮筐。当裁判吹响开场哨时,我忽然想起教练的话:"记住,球永远会回到持球者手中。"
上半场我们以28比25领先,第三节还剩两分钟时,小胖的突破上篮擦着篮筐飞出。我飞身补防,却在落地时听到膝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坐在地上数着心跳的三十秒,看台上突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呐喊。原来隔壁场决赛的比分也胶着在两分之差,两个赛场同时响起的哨声,让整个体育馆的顶棚都在震颤。
第四节最后十二秒,比分牌显示我们落后三分。我带球推进到中线,战术板上的"最后一攻"三个字在脑海中燃烧。观众席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铁丝网,我却在三分线外突然被三人包夹。时间像被按下慢放键,余光瞥见小胖在记分台前疯狂比划,他比出的正是教练教的"双掩护"手势。可当球传到我手中时,记忆突然断片,右手不受控地偏向了边线。
当裁判举起第二张黄牌时,我看见小胖冲进场内,像头愤怒的棕熊扑向裁判。他的护腕在空中划出半圆,恰好擦过我的额头。更衣室里,有人开始抽泣,有人把脸埋进臂弯。我摸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报名表,上面还留着小胖用圆珠笔写的"必胜"二字,笔迹被汗水晕染得模糊不清。
深夜的医务室,校医给我缠绷带时,窗外飘来桂花香。小胖蜷在墙角叠千纸鹤,每只翅膀上都写着我们的号码。他说要等伤好了一定要扣篮,还要把那双磨破的球鞋做成标本挂在教室。我突然发现,失败像块棱角分明的石子,当我们把它握在掌心,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夜晚、那些在失败中学会的信任,都成了掌纹里最坚硬的支撑。
晨雾中的训练场,二十三双球鞋再次整整齐齐排列。这次我们给每双鞋系上了红丝带,在鞋尖系成心形。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,我听见小胖在喊:"队长,今天加练半小时!"二十三个少年同时呼应,把晨跑的脚印踏成蜿蜒的星河。失败教会我们的不是如何避免跌倒,而是每次跌倒时,都能从掌心摸到重新站起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