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掠过窗棂时，我正在翻看旧相册。泛黄的照片里，母亲穿着臃肿的棉袄站在结冰的河面，指尖触碰冰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。那是十年前的冬天，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冬天可以如此不同。

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覆着薄霜，我缩着脖子往家走。忽然瞥见巷口歪斜的纸箱堆里，有座晶莹剔透的冰雕在月光下泛着幽蓝。细看才发现是位佝偻老人，正用铁钩敲打冰块，将碎冰堆砌成戴红围巾的小人。他的棉帽被风掀开一角，露出灰白鬓角下青紫色的血管，像冬天枝头冻僵的紫藤花。

"小囡来帮忙？"老人直起腰，军绿棉袄上落满冰碴。我接过他手里的铁钩，冰面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。老人教我辨认冰层厚度："看见这些裂纹没？太薄的要补胶水，太厚的得凿孔。"他布满裂痕的手突然按住我冻僵的指尖，"冰再冷，手心暖着就没事。"那晚我们守着逐渐成型的冰雕，听他讲年轻时在东北当伐木工的故事，冰层在月光下泛起细碎的波纹。

第二天清晨，冰雕旁多了个褪色的铁皮箱。老人说这是给流浪猫准备的食盆，里面装着冻硬的鱼干和猫粮。我蹲下身时，发现箱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条："给总来帮忙的小囡，糖炒栗子。"寒风卷走字迹，却让我想起去年冬天，老人在居委会门口递给我烤红薯时，手背被烫出的水泡。

腊月廿三小年夜，居委会组织写春联。我捧着墨汁冻成冰坨的毛笔，忽然看见老人坐在台阶上削冻柿子。深红色的果肉裂开时，细碎冰晶混着果肉滚落，他笑着用报纸接住，说要给流浪猫做冻柿子冰棍。那天我破天荒没穿加绒羽绒服，而是裹着老人送的靛蓝棉袄。火炉旁，他教我用冻柿子皮染布，说这样做的围巾冬天不会冷。

除夕夜下起冻雨，冰棱在窗棂上织成水晶帘。我裹着柿子染的围巾给流浪猫喂食，忽然发现铁皮箱里多了罐糖炒栗子。老人蜷在屋檐下，正用冻僵的右手往我手心塞暖宝宝。他手背上结着暗红的血痂，却笑着说："这手啊，比年轻时握斧头还稳当。"冰雨敲打屋檐的声音里，我忽然明白，冬天最暖的从来不是阳光，而是有人愿意把寒凉化作温热的掌心。

元宵节清晨，巷口的冰雕成了社区新景点。孩子们用冻柿子当颜料，在冰墙上画满小猫小狗。老人坐在轮椅上，看年轻人用热气融化冰雕，露出里面藏着的纸星星。那些星星上歪歪扭扭写着："冬天不冷""有糖炒栗子""手心暖"。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，冰雕上的霜花开始消融，像无数颗星星坠入春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