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午后,我趴在爷爷家的竹席上,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下的黄狗。它正蹲在树根旁,用湿润的鼻子拱着一块发霉的木板,忽然"咔嗒"一声,从板缝里叼出个生锈的铜铃铛。阳光透过槐树叶在它身上洒下碎金,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它油亮的皮毛,却见它猛地跳开,尾巴得意地扫过我的手背。
这只黄狗是爷爷捡回来的流浪狗。去年冬天它蜷缩在垃圾堆旁,浑身结着冰碴,眼睛里布满红血丝。爷爷用棉袄裹住它时,它竟发出呜咽声,像受伤的小兽般瑟瑟发抖。后来爷爷在它脖子上系了红布条,说这是给"小福"的认领牌。现在它已经能准确识别开饭铃声,每次爷爷端着搪瓷盆出来,它都会从槐树后小跑着冲出来,前爪扒着盆沿,喉咙里发出"呜呜"的请求声。
最让我难忘的是去年清明。那天细雨绵绵,黄狗突然在院墙外狂吠不止。爷爷撑着油纸伞出去查看,回来时脸色煞白——墙角躺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,怀里还抱着摔碎的陶娃娃。原来黄狗闻到哭声后,在泥泞中刨了整整半个钟头,终于把冻得发紫的孩子刨了出来。后来听邻居说,那孩子是附近村子的,父母在外打工,由亲戚照看,却总爱来爷爷家串门。
黄狗的日常总是充满小插曲。清晨它会把爷爷的旱烟袋叼到石磨旁,歪着脑袋看爷爷抽完烟,然后"汪汪"两声提醒收烟袋。傍晚它会在井台边蹲成雕塑,直到看见我拎着书包回家。最神奇的是它居然学会了数数,每次我喂食时,它都会用爪子按在米粒堆上,先拍三下,再拍两下,最后用鼻子拱走剩下的。爷爷说这是它在说"谢谢"。
不过黄狗也有让人头疼的时候。它总爱偷吃菜园里的青菜,把黄瓜藤缠成麻花,把南瓜叶咬出锯齿边。有次它甚至把邻居奶奶晾在竹竿上的蓝布衫叼进树丛,害得奶奶在雨里翻找了一下午。但每当它被追得满院乱窜,又总爱叼着沾满泥巴的裤脚回来,冲爷爷"呜呜"叫两声,就像在说"我错了"。
前些天我发烧请假在家,半夜被"咚咚"的叩门声惊醒。打开门看见黄狗蜷缩在门廊下,前爪按在胸口,尾巴低垂。爷爷说它整夜没合眼,把药盒守在门外。我摸着它冰凉的耳朵,忽然想起《小王子》里说的"所有动物都是哲学家"。原来它早就明白,真正的守护不是用叫声提醒,而是用沉默的守候。
现在槐树又抽出新芽,黄狗的毛色比去年更油亮了。它依旧会在开饭时扒着盆沿,依旧会在雨天蹲守在井台边,只是多了些岁月沉淀的沉稳。上周它终于学会了用爪子按铃铛,虽然每次都按错三个按钮,但爷爷还是笑得合不拢嘴。阳光穿过新叶的间隙,在它身上织成金色的网,我突然觉得,这大概就是爷爷说的"陪伴"吧——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,只需要日复一日地守在彼此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