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风裹挟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掠过窗棂,在玻璃上敲出细碎的声响。我望着窗外渐次铺展的秋色,忽然意识到这扇普通的教室窗户,竟成了观察四季更迭的天然画框。晨读时总能在窗台上发现几枚被雨水打湿的银杏叶,叶脉里流淌着昨夜星辰的碎屑,让早读声都染上了清冽的甜香。
暮色初临时分,整片天空会变成打翻的松脂色颜料。西天最后一抹霞光将云絮染成粉橘色,东边天际线却已浸透黛青。这样的黄昏最适合观察天空的渐变,云朵像被施了魔法的棉花糖,时而聚成绵羊群,时而散作马蹄印。最神奇的是当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,整片天幕会突然亮起千万颗星星,仿佛天空被撕开一道金边,让银河的碎钻簌簌落入人间。
校园里的银杏大道是秋天最明亮的注脚。十月初的某个清晨,我看见第一片金叶从枝头飘落,像无数个金色蝴蝶在晨雾中翩跹。当风起时,整条长廊都会抖落满身碎金,阳光穿过斑驳的落叶,在石阶上织出流动的锦缎。有次值日时,我在银杏树下发现几只蜗牛正背着晶莹的黏液爬行,它们触角上沾着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,让这个寻常的劳动日都变得诗意盎然。
操场边的白桦林总让我想起北欧的童话。树干笔直如少年人挺拔的脊梁,叶片在秋阳下泛着银白色的柔光。深秋时节,整片树林会变成巨大的调色盘,从初秋的鹅黄到深秋的赭红,最后凝成墨绿。有次体育课跑完八百米,我看见几个高年级生在林间追逐,他们的运动服在风中翻飞,倒像是给这片秋林添上了会呼吸的彩带。
最动人的秋色藏在细节褶皱里。生物园的菊圃在十月末次第绽放,粉白相间的重瓣品种像凝固的晚霞。有位老园丁每天清晨会提着竹篮来浇水,他布满皱纹的手掌抚过花茎时,总让我想起外婆给绣球花松土的模样。教学楼后的柿子树结满灯笼似的果实,有学生用竹竿帮老树摘柿子,红彤彤的果实滚落在地,惊起几只啄食的麻雀。
霜降后的清晨,窗台上的多肉植物会披上水晶铠甲。我常在值日时用小喷壶给绿萝喷水,看水珠顺着叶脉滚落,在阳光下碎成七彩的星子。这时候的校园褪去了夏日的喧闹,连蝉鸣都变得稀疏,只有风穿过梧桐叶的沙沙声,和远处山间隐约的犬吠,编织成秋天特有的安眠曲。
某个雨后的黄昏,我看见值日生在走廊清扫梧桐叶,金黄的叶片在簸箕里堆成小山。忽然有只麻雀飞来啄食掉落的松子,惊散了满地落叶。这幕场景让我想起《诗经》里"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"的句子,原来两千年前的人,也曾在同样的季节里,透过同样的窗棂,看见相似的秋色流转。
当第一片雪花飘落时,我站在窗前看天空由蓝转灰。远处的高楼轮廓变得模糊,唯有近处的银杏树在风中摇晃,枝桠间还挂着几枚倔强的黄叶。忽然明白秋天从来不是凋零的季节,那些飘落的叶子,都是写给大地的情书;那些飘零的果实,都是写给冬天的请柬。